社會調查可以被定義為針對選定的社會議題,運用現代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與技術,收集相應的社會過程與社會事件的數據與資料,以備随後更進一步的整理分析,為社會理論的建構與社會政策的制定提供經驗材料支撐的學術活動。
社會調查之于中國社會學,從來都不是簡簡單單的研究方法與研究過程。從一開始,社會調查就是一種社會思想,是近代中國風起雲湧的社會思潮的重要組成部分,是一種根本性與基礎性的理解社會的哲學視角與價值觀念。社會調查由此出發,成為研究中國社會的最重要的切入點,也成為中國社會學學科發展壯大的知識積累的重要内容。
數字社會中的社會調查
進入21世紀,數字技術正在改變社會連接方式、社會生産與生活的組織方式,從而根本地改變社會樣态。如果說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的過程,孕育了社會學并推動了其發展,那麼如今數字社會的到來,同樣也将帶來社會思潮的湧現與社會理論的繁榮。與兩百年前的先賢們所面對的社會巨變極為類似,隻是當前我們面對着更為精深的技術、更為快速的步調、更為徹底的與過去的決裂,以及更難把握的未來。
毫無疑問,社會調查能夠描述記錄這些社會巨變,積累準備數據資料素材,發現定義社會問題,尋求社會變遷的解釋框架。更為具體的,在數字社會逐漸成形的過程中,社會調查至少可以從數字技術的應用帶來的方式與流程的改變、人們對于數字技術的使用帶來的社會分化過程等方面,着手記錄數字時代新的社會變遷趨勢。
所有的這些調查結果,都可以與以往的社會調查結果相比較,以此來凸顯數字時代社會變遷的獨特過程與特征。
随着數字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交流方式的變化,社會調查的方法也發生巨大的變化。數據(包括數字化的文本文字資料)是數字社會中最重要的資源,也是數字社會研究中的最重要素材。數據可以從社會經濟過程中自動産生,也可以做有針對性的同步收集。傳統的社會調查方法,通過數字化的改造,也正在被更為廣泛地使用。線上調查将傳統的統計調查搬到網絡上,網絡民族志将觀察對象拓展到線上社區,掙脫了傳統民族志在當地地理範圍的局限。
當然,現在應用于數字時代的社會調查方法與技術,還處于探索與不斷改進的過程中。調查樣本的代表性、調查内容的取舍選擇、調查資料的效度與信度、調查過程的質量控制、調查的倫理規範及其他各個方面,在現階段都存在着一些難以繞開與解決的問題。
從社會調查到社會理論
社會調查在準确記錄與展示社會變遷曆程的同時,應當成為建構理論的起點。所有的社會調查都不應當僅僅是調查結果的呈現,更不應當是大篇幅數據表格的羅列。社會調查一定是材料與理論缺一不可。沒有經驗資料與個人體驗支撐的理論,宛如深秋的浮萍,幹癟無根基;沒有概念提煉與理論歸納升華的資料,最多隻是仲夏的繁花,鮮活無長日。
在工業化生産時代,中國更多的是學習與追趕。用社會調查記錄社會變遷的進程,也是一個學習、借鑒并本土化的過程。如今在數字技術發展與應用的諸多方面,中國走在世界前列,成為引領者,中國社會學也已積累了人才與本土研究的經驗與經曆。因此,中國社會學應當從“借鑒者”“學習者”,變成主動的“創造者”“引領者”。
延續社會調查的學術傳統
回顧中國社會學與社會調查的曆史,一百多年前的先賢們的困惑是,當時的中國為什麼落後?而一百多年後的今天,我們需要回答的理論問題是,為什麼中國經濟能夠長期迅猛增長,同時社會能夠長期保持穩定?這既需要了解當前的社會轉型過程,也需要理解近兩百年間的社會曆史變遷。
如今,數字社會帶來了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曆史性發展機遇。作為社會研究的基礎性過程,社會調查收集資料的對象已經完全不同,記錄的方式方法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,但是記錄社會變遷的宗旨沒有改變。
在當前,社會調查的基本任務應該是,冷靜面對當前的中國社會變遷過程,敏銳捕捉并設定此一轉型過程中的真實社會議題,積極實施深入實踐的社會調查,精準提煉合乎實際的抽象觀念,謹慎嘗試初步的理論概括,大膽參與國際前沿理論對話,努力構建本土化的社會學學科知識體系。
來源:《北京日報》3-22
王天夫:beat365社會學系教授